督工驱马近来,拔出腰间一样东西,挥舞道:「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,走!再不走……」
正在此时,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行了过来,仿佛舌头打结,语音戛然而止。
这青年生得一张明俊容颜,眼神却颇为阴冷,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。很快地,他发现这青年并不是在盯他,而是在盯他手中挥舞的那柄铁烙。
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,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,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纹改成了牡丹纹。
魏无羡注意到这点,眼中寒光乍现。不少督工都认得他的脸,不禁悄悄勒退了马,与同僚窃窃私语。旁人再不敢阻拦温情,她边找边喊:「阿宁!阿宁!」
呼声凄厉,然而无人应答。找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。若是温宁在这里,早就自己冲出来了。那几名督工悄悄下了马,一圈人都在使劲瞅魏无羡,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招呼。温情扑过去问道:「这几天新送来的温家修士呢?」
数人面面相觑。磨蹭片刻,一名瞧上去甚为憨厚的督工和和气气地道:「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,每天都有新送来的。」
温情道:「是我弟弟,是金子勋带来的!他……他大概这么高,不怎么说话,一说话结结巴巴的……」
那名督工道:「嗨,姑娘你看,这里这么多人,我们哪儿记得清一两个人结巴不结巴呢?」
温情急得直跺脚:「我知道他肯定在这儿的!」
那名督头生得圆圆胖胖,陪笑脸道:「姑娘你别急,其实经常有别家的人来我们这里要修士,说不定是这几天被人要走了呢?偶尔点名的时候也会发现人有人跑了……」
温情道:「他不会跑的!婆婆他们都在这儿,我弟弟不会一个人跑的。」
那名督工道:「不然你慢慢找?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,要是在这山谷里找不着,那咱们就没办法了。」
忽然,魏无羡道: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?」
他一说话,那几人的脸都僵了一僵。那名督工转向他,道:「是啊。」
魏无羡道:「好吧。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。那么,其他的呢?」
温情的身体晃了晃。
与「活」相对的「其他」,自然只有「死」。
那名督头连忙道:「您可不能这么说话,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,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……」
魏无羡恍若未闻,取下了腰间的笛子。原本在他一侧艰难前行的几名战俘忽然大叫一声,扔下背上重物,逃了开去。山谷之中,忽然迅速以他为圆心腾出了一大片空地。
其实这些战俘们并不认得魏无羡的脸,因为但凡是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和魏无羡遇上过的温家修士,只有一个下场——全军覆没。因此,认得他脸的温家修士,大多数都沦为凶尸,为他所操纵驱控,成为他的部下了。可这只垂着鲜红穗子的黑木笛子,还有掌控着它的黑衣青年,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噩梦。四下都有人惊呼出声:「鬼笛陈情!」
魏无羡将陈情送到唇边,凄厉尖锐的笛音先是犹如一致穿云利箭划破夜空,横穿夜雨,随后,余音在整座山谷之中回荡。只一声,魏无羡便收回了陈情,垂手而立,嘴带冷笑,任由雨丝打湿他的黑髮黑衣。
不久,忽然有人道:「什么声音?」
人群外忽然传来阵阵惊叫,连滚带爬把包围圈破开了一处空地。在他们空出来的地方,淅淅沥沥的雨中,东倒西歪地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,有高有矮,有男有女,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。站在最前面的,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。
他脸色惨白如蜡,瞳孔涣散,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,儘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,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。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,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,但温情仍不死心,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。
死死抓了半晌,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。
这些天她又惊又怕,跑得几乎发狂,却还是来晚了,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。
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,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,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。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,变得很丑,很难看。但是,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,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。
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,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。
温情收的刺激太大,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。魏无羡站在她身后,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,让她靠在自己胸口。闭上眼,片刻之后才睁开,道:「这个人是谁杀的。」
他语气不冷不热,似乎没有动怒,而是在思考什么。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倖,嘴硬道:「魏公子,这话您可别乱说,这儿可没人敢杀人,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,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。」
魏无羡道:「没人敢乱杀人?真的?」
数名督工一齐信誓旦旦道:「千真万确!」
「绝无虚假